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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年後我還知道了一個事實令我十分震驚:初一逼出了吳三手的針,可以選擇不讓古井台爆炸,但是他沒有阻止冷琦的發瘋舉止,這真是耐人尋味的地方。

  原來世人只看到我的成功,忽視了地底下還有個潛伏的因素。原來我的成功,早在三猿峽戰役起,就伴隨有他的足跡,只不過我在天上運籌,他在地下成全。

  是的,成全。我們兩人一明一暗,一上一下,關係似敵似友,若即若離。而且我沒有發現,每次見到初一的時候,我就很淺很淺地微笑。

  這個初一,叫做冷雙成,自我遇見他,他就成為了我的一部分。

  而他,顯然成全了我的歷史。

  36.(番外)我找到了那味藥

  我一直弄不明白我的父親,他是個翰林學士。雖然出生於官宦之家,但他從來不准我染指朝政,卻逼我從商。

  五歲時候,我的記憶里只有帳冊、算盤、針藥、溫泉……稍長一點,我才知道我自娘胎裡帶了虛寒,需要靜養。就這樣,我一天天中規中矩地長大了,直到送去了無方島。

  島上林間有處醫廬,我一直在這裡誦讀詩書,學習醫藥。有時候趁著師兄出去號診了,就偷偷溜出去玩耍,那片大海,那片森林,多麼的自由呼吸!

  有一天,我看到一個小小的少年坐在海邊釣魚,回去問師兄,師兄嘆口氣:“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,被人欺負慣了生性殘暴,眼睛都是紅的……小公子想了個辦法磨磨他的狂躁……”

  我第一次知道了,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我這樣的狡善,怎麼形容他們呢?就是那種出了鞘的利劍,傷人無形。

  後來再碰到謝銀光和趙勇就很平常了,小小銀衣公子風度翩翩,是我所經歷的生活中極熟悉的同類人,但是我們從未深交,只彼此微微點頭。

  為了戚塵梨我當上了青龍鎮主,除了冬季,只要願意,就在這東海港口經營行商,有時候交換辟邪的船補給,聽趙勇講講島上的奇聞異談,這樣反覆如常過了八年。

  春夏季來鎮,秋冬季回莊,日復一日地單調生活,如同我身上的疾病。我有時候總是出奇地想:我這身子做不了什麼大事,老天怕是要我就這麼過完一生吧?

  趙勇不定期地來我這裡,給我講了一個人的故事,不是辟邪少主,因為那個人誰都不易見到。他說的人,名字叫“初一”。

  “怎麼叫這樣的名字?”我心裡微微一愣。

  趙勇卻一臉的得意:“是我把他撿回來的,就在初一那天。”

  看趙勇得意洋洋的臉,我只覺得好笑。這個人身上有著隱藏的氣息,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輩,不過深避海外,像我這樣被命運壓著活著,也成了俗人一個,我懶得猜測他的身份。

  他那個月來了兩次,兩次都提到了初一,這讓我也稍稍好奇,因為他雖然囉嗦,但是從來不會重複說過的話。他反覆摩挲著下巴,興致勃勃地說:“初一就可以……”

  “可以什麼?”

  趙勇神氣地看了我一眼,大大咧咧的說:“你們公子哥想不到的事,他都能做。”

  我不禁啞然失笑:“那你說說,你的初一到底是個何方神聖?”

  “呆,除了呆還是呆,很好欺負……”趙勇咧著嘴巴笑,無限感嘆地說:“多年沒個如此溫順的長工啊。”

  我有些驚呆,只聽見趙勇又回味地說:“可是是個高手,你也打不過。”

  我不以為然,倒不是我自恃武功,而是心想既然是個高手,這麼容易被你欺負?趙勇又繼續說:“如果你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,你會不會一天不說話?”

  我搖搖頭:“沒人能做到。”

  “初一就可以。”

  “如果你每天對著大海不吃不喝,發一天呆,你做不做到?”

  “這個倒不難。”

  “我們邊院的人一起打賭,看有沒有人發一天呆,眼皮都不眨下,我每次都贏了。”他咧著嘴繼續笑:“初一就可以。”

  我心裡微微一苦,這是個什麼樣的孩子?怎麼呆滯得沒有人氣?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如此厭世?

  “我們邊院的人還打賭,每天初一發呆的時候,誰能碰得到他的一片衣角,賭十兩。”

  我低下眼瞼思索:趙勇走的是快猛內家路子,我見過他出手,一出手就抓住了阿羽的鞭子,這個人絕對是個高手,看來初一真的是更厲害的人,我也稍稍好奇了起來。

  沒想到四個月後,我就見到了初一。

  當時我並不知道初一也在那批少年裡,第一印象非常深刻: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人,鬆軟蜷伏,像一批批待賈的牲口,冷琦像豬狗一般地潑了他們冰涼海水,那些人反彈著跳了起來,看到冷琦後都很畏懼,只有最邊角的少年,冷漠地坐起身,雖然狼狽但並無窘迫,而且很顯然,這個人不呆,也不怕冷琦。

  “初一。”我聽到了冷琦喊出了禁錮我一生的名字。

  原來他就是初一,我禁不住地微笑,看來真是個有趣的人,趙勇看走了眼。

  晚上,初一來到我房間,讓我給他換裝。我走近了他,不小心觸摸到了他的脖頸,心裡微微一愣:這人好像不是男人。

  我裝作要給他衣服的樣子,要他選一套小廝的服裝,他毫不猶豫地說:“綠色。”

  綠色是平民衣飾中常見的染色,比靛藍淺,比淡雅青。我不動聲色地遞過衣服,觸到了他的手腕——真的是個女人。

  他將衣服拿在手上,恭敬地告別了我。從頭到尾,他的目光只抬眼看過我一次,整個人非常的平穩。我不禁呆呆地站在空房內,心思有些紊亂。這麼個沉穩的人居然是個女人,而且躲在趙勇的眼皮子底下吃了這麼多苦。趙勇告訴我她是個呆悶的人肯定是錯了!當時我就有這個反映。

  由於要保護水芊滅和如夫人,我也必須上路,剛好完成任務可以回家,只不過路線要繞一點,而且有了這個掩藏身份的初一,我始終有點不大放心。

  初一在傍晚一人殺退敵人保護箱子的事,讓我第一次震撼。我知道她肯定是個深藏不露的人,但是沒有想到她武功竟然如此之高,別人看不出來,但是我知道,她用的那式槍法,就算當今所有用槍高手都加起來,也沒有她的熟練和火候。

  我坐於糙中久久忘了指揮,她就這樣一人抵擋了所有的箭矢。晚上我故意偷聽了她和阮四的對話,我發現了一個秘密,初一本來是個沉默的人,卻喜歡和阮四說話,我止不住地好奇。聽得了一段話後,她發現了我,除非詢問,再不說話。

  在這一個多月的辛苦歷程里,她離我很近,可我看不清她,如同我的父親那麼令人捉摸不透。

  我每天在馬車裡聽著她平穩的呼吸淺淺睡去,有時候近的就在我的手臂邊,只要我動動手指就可以觸摸到她;她對每個人都十分謙遜有禮,但是站得遠遠的,帶著一種隱蔽和淡漠;當時的我不知道,我何其有幸,她一直在我身邊,每次有了危險,總是先想到我,這讓我心裡五味雜陳,悸動陣陣。

  在幽州山麓上,我第一次嘗到了心痛,第二次深受震撼。我看出來她非常輕鬆,很羨慕小鳥,猶豫半天,想到師兄的託付和此舉的關鍵,心裡刀絞一般地爭戰,終於做出了讓我後悔終身的事:我告訴了冷琦她準備逃跑。

  我後來一直在想,如果她當時跑了,自由坦蕩地生活,說不定我以後還會見到她,不像現在,我親手將她推了一步,逼著她走向了辟邪少主,可笑我以前還脫口而出說了句:初一,你和我回莊吧?還有一種直覺沒說出來:如果你答應了,我一定會帶走你,讓你不再漂泊。哪怕你一路上如此沉悶。

  可是現在,我想再見她一面,難如登天。原來是我早就耗費了我一生的姻緣,在奔赴幽州那條路上。我明白這點的時候,當時離開初一已經整整四百個日夜。

  初一力挫三老,意料中的事情,我一邊水深火熱地煎熬著,一邊又告訴自己不能讓她受傷,於是違心地告誡她不准逃跑,她很配合地答應了。而在落雁塔,她不顧性命救下南景麒,卻是誰也無法預料的事情。

  當我聽到水芊滅告訴我的時候,我一臉驚呆。我揣測過她,她的心愿十分明顯,能帶阮四逃掉最好,但是去招惹辟邪少主,她沒有必要,但是她真的這麼做了,為了一個怎麼看都和她沒關係的人。

  我救下她,她甦醒後,顯然很震驚,難道是她再活過來不是出自本意?

  這一次的相逢很短暫,她依然平靜沉默,我發現她沒有在意身上套著我給她準備的衣服,心裡很高興,而且這個衣服她一穿就是很長時間,兩套衣服都是藍色,出自姐妹雙針,不同的針法不同的花紋,但是整體大致相同。粗心的她根本沒有看出來衣服上的秘密,隱藏著我的私心。

  水芊滅催促著我返家,我無奈離去,因為我的身子不允許我在外奔波,我輕易地離開了她,以為自己能夠習慣這種揪心的疼痛。臨走時我反覆告誡她不要去找辟邪少主,但是她還是沉默,如果我自私點帶走她該有多好,能夠阻攔她的這次孤注一擲,以及秋葉依劍對她的注意。

  但是我什麼都沒有做,我一錯再錯。

  回到家裡,父親以為我如平日那般靜養就行,連我自己也沒想到,離開初一之後,我的病情不見好轉,心裡只覺得越來越痛,尤其是聽聞她的舉動後——她和秋葉依劍長石一戰,拉開兩人牽連的第一戰。

  原來她真的可以為了南景麒,連命都不要。她到底怎麼想的,僅僅長得像故人的理由未免就像她說我的一樣,太過牽強。後來我在洞穴里漸漸猜測出來,南景麒一定和她所說的,夜夜長踞在心的人有關聯……

  銀光傳出消息,程香被俘,當時的我非常邪惡,居然感謝這個讓我邁出一步的理由——我可以離開家裡去見初一了,儘管身體疼痛,但是心裡溫暖。程香扶著我一路趕到武州,我並不知道她在哪裡,但是心底卑微地希求,在南景麒出現的地方,有可能見到她。程香看著我悲傷地說:“你也瘋了,我也瘋了,大家都瘋了。”這也是個可憐的人,她要的我不能給,我要的,還不知道在哪裡。

  程香出去了,回來告訴我,初一經過,她真的在這裡。

  我拖著殘破身軀飛奔而去,在再次看到她的那眼,心裡沉到了冰涼的谷底:她看我的眼睛很平靜,沒有我的影子,但是生性防備的她,卻依賴地靠在吳三手身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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