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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——秋葉依劍根本沒有受多大內傷,我居然現在一招都避不開。

  冷雙成心裡如電般轉過,默默佇立並不作掙扎。秋葉依劍看了一眼她的臉色,仍是自顧自地握住她的髮絲,將她拉扯得向了自己胸前。冷雙成如何不明白秋葉依劍心理?她抑制住自己的怒氣,右手呼的一掌冷冷擊出,還是被秋葉依劍給抓住,並且嘴裡還冷淡說道:“輕點,昨天左肋被你拍斷了。”

  冷雙成想了想,開口道:“傳言公子一諾千金,既然公子應允在下侍奉三年,想必公子不會逼在下此刻自盡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寂然一笑,想是有些怕了她倔強多變的性子,左手鬆開了她的發尾,右手握著她的手腕,帶著她走向橋心樓亭。一當他放了手,冷雙成穩穩地後退幾步,挨著闌干佇立。

  秋葉依劍看在眼裡,冷漠地坐了下來,凝視著面前的人影:“有幾句話我要問你,你要如實作答。”見她依然沉默,禁不住出語提醒:“你可是欠了我五句話的。”

  “公子請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亦沉默片刻,爾後語聲清淡地詢問:“初一叫什麼名字?”

  “冷雙成。”

  “冷雙成”,他默默地念了幾遍,把這個名字就這樣刻在了心間。“祖籍何方?”

  “揚州紅楓渡。”

  話音剛落,秋葉依劍就抑制不住地撇動了嘴角,初露融雪後的春光:“跑來跑去還是我的人。”冷雙成對他一切均不在意均不好奇,自是不去理會他這句話的意思,沉默地等待下面三個問題,而且她自己也能揣測得出,僅憑這兩點秋葉依劍便可查出自己不是此朝揚州人,至於以後是否再次詢問,那還得看她樂意不樂意回答。

  秋葉依劍見她充耳不聞的樣子,似是早已習以為常,繼續淡淡地問:“為什麼要偷看楚軒?”

  冷雙成猝不及防,不禁驚呆回應:“什麼?”

  “慶典上,為什麼要看著楚軒出神?”秋葉依劍一字一字地加重了語氣。

  冷雙成微微沉吟,謹慎開口:“楚公子神韻極像初一故人,兼有光風霽月悲天憫人胸懷,不僅初一,想是見者均有見賢思齊之心。”

  “悲天憫人”,秋葉依劍冷冷重複,眼眸中深沉凝聚成烏雲,“你平日極其不喜多話,居然為了楚軒語出數句,想必楚軒的確有過人之處。”

  冷雙成聽後驚覺這話很熟悉,心裡忐忑不安,甚至有些後悔,好像自己欲蓋彌彰說錯了什麼意思,現在楚軒的命還捏在秋葉依劍手裡,聽他語氣不善,如果稍有不慎,依他陰冷性子,勢必迫害楚軒。她頗為擔憂地抿緊了雙唇,同樣忽視了他重複的“悲天憫人”這個詞語。

  一時之間,水榭里恢復了寂靜。

  樓亭白雲的交相輝映,靜靜晃悠在碧水清波里,簇擁了花骨含羞的木芙蓉,林間微風扶搖,抖落梅瓣紛揚灑落,兩道鐫刻般的人影,一佇一坐靜止無言於如斯美景之中。

  秋葉依劍並不知曉他的目光似璀璨夏星那般熱切,他只是順應本意一直注視著面前沉默的側影,那流暢的臉龐輪廓,那長長低垂的睫毛,那藏於陰影中永遠沉默不語的容顏,都令他情迷意亂心痛難抑。

  他的眸色又轉為深沉,在察覺自己的失常與混亂之前,他已經伸出手抓向了那方剪影。

  10.輪迴

  冷香突起,風聲逼近,冷雙成大吃一驚,閃身急退,剛朝左邊穿插一步,就被來人鉗在了懷抱之中——秋葉依劍算得精細,就這樣把她抱了個滿懷。

  他毫釐不差地緊緊擁住她,細碎的吻似翩躚的蝴蝶一路蜿蜒而下,仍是覺得不能填滿心中的空虛。冷雙成竭力掙扎,在溫暖強硬的懷抱中衝突無果後,悲憤難當開始叫罵:“秋葉依劍,無恥讕人,虧東閣先生將我託付給你……”聲音時斷時續,咿咿唔唔發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
  “好了。”秋葉依劍戀戀不捨地在她唇上輕噬了一陣,才冷淡矜持地開口,“你本來就是我的人,東閣只是送回來而已……”——想是他多年滲入血骨的冷漠,在如此短暫的時刻里變為熾烈語聲也不大可能,這語氣轉淡已是毫不知覺地泄露了感情。

  他墨如寶玉的瞳仁緊盯住她,雙眸熠熠生輝。

  冷雙成怒極,心想打也打不過,罵他堂而皇之地接受,還真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厚臉皮,只能狠狠地朝他俊秀的面目上咬去。秋葉依劍早已閃過,埋首在她簇簇抖動的雙肩里,耳畔還是心甘情願地留在她的唇瓣——果然毫無例外地被她咬在嘴裡。

  冷雙成一半火熱一半恐懼地發力撕咬,察覺到兩片牙齒苦澀地重合了,嘴裡帶了血腥,才猛然清醒:是不是把這廝的耳朵咬斷了……一想到自己的處境,心裡無由來得有些驚慌。

  “冷雙成”,她突然聽到了一個名字,一個自重生後第一句被人稱呼的名字,身軀不禁靜止驚呆,眼前飄飛的花瓣,氤氳的郁香,眼角殘存的驚世駭俗的容顏都遠遠跑去,記憶的cháo水猛被喚醒傾瀉而來——

  天嘯喚她“雙成”溫和清朗,如明月照映山澗溪水潺潺流淌;吳有喚她“阿成”親切隨意,如市井街巷中俚家俗語;只有師傅,抑制著憐憫語聲冰涼地稱呼她為“冷雙成”,那是一個克制了自己強烈情感而做到冷酷負世的人哪!

  秋葉依劍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,兩手一上一下箍住她的後背,又嘗試著儘量冷漠地喚了一聲:“冷雙成。”

  懷裡的人完全冷靜了下來,僵直地立在他胸膛之中。他的心裡酸痛不已,低緩痛苦地說了一句:“是不是很恨我?”

  “是。”他聽到了一個毫不猶豫的聲音。

  儘管這是預期中的聲音,秋葉依劍仍然雪白了雙頰,眼裡破碎的浮冰一點一點沉沒,明艷的容顏沉到了最黑暗的深淵。可他還是不願意放手,不願意遠離這份飲鴆止渴的感覺,他的唇在冷雙成看不見的地方輕顫:“我自小到大就是個冷冰冰的人,伴我左右的不是道貌學高的先生,便是誓死效忠的手下,沒有人告訴我‘喜愛’到底是怎麼樣的感情。我得到了無上的權勢財富,旁若無人地來往行事,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會遇見你,會後悔對你做過的一切事情。”

  “我一見到你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——這種感情是大半年來斷斷續續搜刮成形的記憶,半月來日夜相伴沉澱下來的影子,那份炙熱瘋狂都讓我大吃一驚。我一見到你什麼事情都想不了,什麼話都說得口不對心,只看得見你的人看不到別的東西,原來我中你的毒已經很深了。”

  “我做過很多事從來沒有後悔過,也如你所說的那樣自私自利地活著,可是我還是碰到了你,我第一次嘗到了苦澀悔恨,想起你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就開始甦醒,就好像活過來一樣。我時常猜想以前我讓你吃了多大的苦,後悔自己對你造成的傷害,以至於你現在不會多說一句話,不多看我一眼。神算子曾對我說你是個生性克制深藏不露之人,你寧願抑制厭惡留在我身邊,你寧願不違背諾言侍奉我三年,如果不是昨晚你如此冷酷暢快地大喊,我永遠不知道你恨我有多深,可是我還是不能放你走,我始終相信我們骨血相連,沒有你,我只覺我一人活不了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晦澀遲緩地說完,將嘴唇深深掩藏在冷雙成的髮絲里,持續不斷地輕顫。

  冷雙成自始至終地僵直著背脊,面目上的驚疑、震撼、警醒交替出現,最終被壓制在臉龐深處,淡淡遠去像一陣輕煙。她沉默了許久細細思索了下目前所處的境遇,然後謹慎地開了口:“秋葉世子,還有最後一個問題。”

  這無疑就是對他一番肺腑之言的回擊,在她眼裡,她必須要遵循約定回答完五個問題,至於旁生的枝節,素來堅定的她一概不予回應。前番對孤獨凱旋如此,今日對秋葉依劍亦然。

  秋葉依劍不禁慢慢鬆開了手,凝視著她平靜的面容,只覺心底一片冰涼,脫口而出說了一句:“誰說我最殘忍冷酷。”

  冷雙成迅速地退出他的懷抱,走至廊橋曲折處站定,看到了他面色雪白幾近透明,仍然沉穩說道:“世子還記得如夫人嗎?想必她是誰你都不在意了。趙應承曾經殺了一個對他情深似海的姑娘,並且對我說‘為了這寂寥江山,死了多少人,埋葬了多少家庭,上蒼可曾憐憫?紛繁亂世螻蟻偷生,何謂真情何謂假意?縱使真情又有何用?’這世道誰沒了誰都活得下去——是你們教會了我殘忍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身軀如同那日的初一一般,猛烈地震動,他旋轉面目,沉默地背對冷雙成良久,最後冰冰涼涼地“呵呵”直笑起來。“你,秋葉依劍,趙應承都是自私淺薄之人,糙菅人命玩弄感情,兇狠歹毒冷酷無情……”——居然一字不漏地開始背誦出冷雙成說過的話。

  他的語聲壓抑而深沉,帶著混雜了顫音的絕望,身形卻是挺拔尊貴驕傲如陽。

  冷雙成沉默地垂下眼瞼,不言不語。

  秋葉依劍佇立極久,面對池水看不清面目,他的身後是水波粼粼反she的光暈,落在銀白貂裘上一道一道的摺映;他的身前是疏林扶風荼蘼落花,影隨風動暗香滿盈,可是良辰美景虛設,無人在滿園幽香中發出一絲聲音。

  “儘管你不開口,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——吳三手、阮軟、南景麒、孤獨凱旋、楚軒、唐七還有白璃。本來我還指望由你主動問我,但是現在看起來……”秋葉依劍站了這麼久,最後用一種平穩冷漠的語聲說道。

  冷雙成面上多少有些聳動震驚,連番的震撼紛至沓來讓她有些無力支絀,但她仍舊提醒自己必須冷靜——這個人即使動情,但終究冰涼如雪,像站在雲端的神,如此可怕居然一字不錯地說出了她的想法。

  “你對我不好奇,從來不去想我在說什麼。你明明會醫術,從來不想為我醫治。甚至你猜到我昨夜撲到這個水池裡受了風寒,你仍是紋絲不動地陪我站在風裡,冷雙成,你真的是個殘忍的人,對別人如此寬厚,對我如此殘忍。”

  冷雙成不禁苦笑一下,感覺到這個世間真的是令人啼笑皆非,不過一日,儘是再現往日熟悉的話語。“世子知道什麼叫做感情嗎?”

  朝陽淡淡地灑落在面前的影子上,他那襲淡藍袍底純淨無瑕,不染任何塵芥,如同天邊的白雲,有種悠然長存無法觸及的隔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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