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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秋葉依劍唇間帶笑,斂容後一本正經地回道:“還不是你逼我如此。”

  “我何時逼迫過公子?”

  “那晚在葉府梅林,你說容你多緩緩,我等你這麼久,想必你已經緩和夠了。”秋葉依劍面目如冰晶雕塑一般完整,篤定地說道,“正是由於你遲疑不定,我才借吳算之手催催你,難道你還想翻臉不認帳?”

  晨風和煦,明媚的陽光拂照於小院,萬物生機盎然,竹含朝暉水含情。

  冷雙成一直安靜如水沉坐,讓秋葉依劍看不出她心裡的念頭。

  光線似網細密如織,一層黃白晨暈靜靜編織兩人周身,幻化虛空白羽,輕吻各自淡漠的臉頰。遠遠望去,秋葉依劍精緻如塑的容顏上泛著蒼白旖旎之光,冷雙成平整如初的側身上勾勒出淡墨山水之色。

  她低視縱橫交錯的棋盤,沉思良久。

  人生如棋,世事變幻莫定,如果能灑脫無憂地寄情山水,該有多好啊!如同小白的笑不需要任何心機,如同南景的心慡朗明澈如澄江之練,可她偏偏碰上了秋葉依劍,步步緊逼,寧願拋去性命也要與她抵死糾纏。先前她作為一枚棄子,跳出縱橫捭闔的棋局,仍是掙不脫死不了。如今被他當作一塊硯玉,執於掌心細細摩挲,還是動不了走不掉。

  冷雙成心海生cháo,抬眸望去,審視一眼面前的白衣秋葉。

  秋葉依劍淡唇緊抿,蒼白臉上呈現一抹凝重神色:“冷雙成,你一定要給我個答覆,無論成否,我必須在密宗攻防之戰前心安。”

  語聲里沒有威脅誘惑,只有天外傳來的蒼茫迴響,一下子震碎了細水波紋的潭面,激起了層層疊疊的波浪。他墨玉般的瞳仁緊緊盯著她,竟然帶有緊張地輕顫,那股沉篤的黑色一點一突地聚集,如同往日,過了不久就要形成痛苦萬頃的海洋。

  冷雙成心裡一窒,那種目光猛地揪住了她的五臟六腑,有些九蠱穿腸的疼痛。她不再猶豫執起白子,穩穩落下:“秋葉,我其實就是你手中的棋子,答不答應沒什麼區別。”

  白子篤定地落於秋葉懷中左下區域,清脆一響。

  “對我來說有很大區別。”秋葉依劍容顏不改,深邃目光落及棋局上,“如果我逼得你太緊,你就會掙脫我的手,而且——”他突又詭異地一笑,像是綻開了一朵驚艷絕倫的花:“再不嫁給我,我快憋不住了。”

  冷雙成淡淡一笑,如清風拂面,笑容未下,手指遽然發力一彈,一枚緊扣指尖的白子劈面飛向對首。秋葉先是驚見笑顏,察覺不對再微微側首,嗚的一聲耳廓被削了一道淡淡痕跡,不偏不倚正在右耳傷口上。

  “答應你可以,但你要以禮待人。”冷雙成平靜說道。

  一絲細細的血流蜿蜒而下他俊美瘦削的臉龐,秋葉依劍穩著身形聽翠竹流響,如鳴環佩之樂,寂靜半晌後,再也按捺不住,朝著那雙冷漠的唇狠狠撲去。

  棋經曾云:寧失一子,莫失一先。

  冷雙成猜測秋葉依劍棋藝高超,兩次提前落子,搶了先手。由於她一心喜愛圍棋,對弈之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,極快地沉淪入戰局。

  反觀冷雙成的眉頭緊鎖,秋葉依劍顯得極為悠閒,他落子極快,黑子左衝右突,像一股莽濁的江流,咆哮沿fèng口曲折而走。“我這左下角好比是無方,有可能是東瀛密宗登陸的第一站,一路前行數來分別是青龍鎮、七星山莊,走至江寧會分兩股路途,如此反覆直至抵達右上角荊湘。”落子前他曾提醒冷雙成注意時局走向。

  冷雙成一聽,心裡豁然開朗,知道他以棋布局試驗攻防之戰,不由得暗暗記住他的每一個步驟。漸漸沉入棋局後,她突然發覺那些黑子仿似變成千軍萬馬,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混戰起來。秋葉所持黑子是攻,冷雙成作為防守,黑子醒然如龍,白色追兵在身側圍堵廝殺,力求不能讓它抬頭。

  秋葉依劍仍是冷淡入坐,掃視一眼冷雙成苦撐臉頰的頭顱,仿似什麼引起了她的興致,愈來愈低。他久等未定,伸出兩指敲了敲棋盤邊側:“認輸麼?”

  冷雙成抬起頭,茫然問道:“什麼?”竟然已完全進入棋局,面色呈呆滯狀況。

  秋葉依劍盯著她微腫的唇,抿了下嘴角,不動聲色冷漠說道:“等你敲定一子,足夠我做很多事了……”說著,手伸出去又偷摸了一把她的臉頰。

  冷雙成未曾提防讓他得手,只是沉吟落下一子。秋葉依劍應下一子,見又無著落,這次卻是弓起掌背,敲了瞧她的頭頂:“冷雙成,你怎麼睡覺時也紋絲不動?”

  冷雙成心神不在別處,口中漫不經心地答道:“師傅小時候訓練的,將我綁在冰窖里,稍微滾動一下就得挨刀子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聽說過江湖這之類的傳聞,他沒想到居然會發生在冷雙成身上。

  冷雙成的師傅叫梅落英,是她極為尊敬的師長,為了訓練冷雙成應變能力,強硬要她平臥睡眠以便靈活出招。這些他都可以猜想到,甚至他還能想像到眉目如冰的小女孩苦苦支撐的樣子。心裡一片苦澀翻騰開來,秋葉依劍抑制許久,最終口吐一聲:“還好她不在這世上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雙掌交握擱於石几,面容冷漠,一雙烏黑瞳仁卻閃閃發亮。冷雙成詫異地抬頭掠過一眼,眼角掃到他關節泛白的緊扣十指,面無表情地低頭落下一子。

  “你輸了。”她不咸不淡地喚了一聲。

  冷雙成掐住黑子走向,將它死死抵住在口袋裡。

  秋葉依劍淡漠地打量一眼,嘴角掠了點微紋,語含譏誚:“冷雙成,你難道不知我也有項本事?”

  “什麼?”她慢慢直起腰身,盯著他緩緩問道。

  “棋盤上白子應是68粒,黑子應是41粒,怎麼少了一顆黑子?”他緊盯住那雙波瀾不興的眼眸,遽然伸手抓向了她的胸口,“一子錯滿盤皆落索,你那千術只能哄哄吳三手。”

  冷雙成早有提防,反身一騰,似清雅的紫鳶落入翠竹,口中直呼:“願賭要服輸啊,公子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冷冷一笑,隨手拈了顆棋子,運勁一彈飛向翠竹:“說出去誰信?宮中太傅乃當今棋術最高之人,常於紫宸殿擺下車輪大戰,三公聯袂都不是我的對手,你小小丫頭能勝過我?”

  冷雙成凝神躲避,未料到棋子卻是弧線飛出,彈在碧綠竹身叮咚一響,震得竹尖露珠滾滾而下,灑了個冷雙成滿身開花。冷雙成鎮定立於竹側,背著手微微一笑,不再言語。

  秋葉依劍看了看她笑容,突然問道:“冷雙成,可還記得你欠我一句話?”

  “公子又想打什麼鬼主意?”

  秋葉依劍長身而立,慢慢走了過去:“我要你告訴我,什麼原因令你轉變了對我的態度。”他的雙眸浸了朝陽,發出耀眼的光芒,那對烏黑的瞳仁竟和圓潤棋子不差分毫。冷雙成看了一眼他肅然的俊容,譏諷地撇了撇嘴角,留下微感驚異的身後之人,冷淡地拂袖而去。

  這個轉變令秋葉依劍十分不解,他目視遠去的背影,踱過去拿起溫潤的棋子,緊緊攥於掌心。

  那顆棋子,剛好是冷雙成落下的第一白子。

  冷雙成走了百步,臉色陰晴不定,面對秋葉依劍的疑慮,她無法說出口,只得在他聽不見的拐角劈了一掌,惱怒說道:“碰上你這樣無賴,我還能怎麼辦。”

  是啊,當一名守禮規矩的姑娘碰上一個不講禮的混蛋,還能叫她怎麼辦?

  6.鏈子

  薄陽高照,晨風熏暖,全身雪白的驊龍如白雲飄過,風馳電掣地奔馳於官道上。只見連綿宅合、夾道朱樓連番掠過,一片開闊的細石街面遙遙可望。

  秋葉依劍端坐於車,風透明黃幔帳,輕拂如墨烏絲。長緞流波,膚似寒冰,兩相映襯著面容上冷漠之色。細密光暉中,他轉首看向睡得死沉的冷雙成。

  自出行第一日起,冷雙成無論路途如何顛簸,身子卻是穩當不動地緊貼廂角,仿似被釘入車壁上作了裝飾,斂聲屏氣閉目休息。

  此刻,冷雙成不聞聲息,朝陽鍍上她英氣冷冽的臉頰輪廓,兀自帶了沉睡的安穩香甜。

  秋葉依劍緊了緊手掌,他突然覺得手很癢,極想這樣一掌過去,將她拍死在廂壁上。

  驊龍希聿聿前蹄揚起,穩穩停靠在青州最大最氣派的府閣外,青州行轅。這裡是趙應承相邀會合之地,距離東側青龍鎮不遠,再往前,便是東海之濱的辟邪山莊。

  馬車一當停穩,冷雙成馬上睜開了眼睛,雙眸帶光,清澈精利,哪裡還有一絲入睡的暗啞昏沉?秋葉依劍冷冷一笑,伸手抓向了她的領口:“看你能裝多久?”

  冷雙成身形如梭,早已倏的一聲躥出了車幔,紫影一閃落於車轅前,沉聲喚道:“公子,請。”身姿堪比豹子靈敏矯捷,這招“雨燕投林”乾淨利落,晃得行轅外幾人微眯了眼。

  描金朱門前匍匐了前來接駕的官員與奴僕,三三兩兩散落於地,像是零星開了的花朵。趙應承帶了三老立於側旁,均是抬手施禮:“公子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緊緊捏了冷雙成手腕,暗中使力冷漠飄下。冷雙成皺了皺眉峰,跟隨他夥同眾人走了進去,眼光掃了下趙應承後背,想了想當前局勢還是按制不動。

  眾人魚貫而行,進得議事廳落座,趙應承先遣走了多餘人手,首開話語:“這十日來已發送完各路英雄帖,想必今明兩日眾路好手陸續趕赴青州,商議對策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坐後不動,這時卻吐出一字:“夜。”

  門外樹後轉出一個黑衣人,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。他的面容縈繞白煙,像是罩了一層迷霧,仍是看不分明。暗夜站定後行禮,道:“等候公子多時了。”

  “再將消息說一遍。”秋葉依劍冷冷吩咐。

  黑衣人微微躬身,背對眾人開口道:“神算子連夜出動哨羽(辟邪搜羅情報組織)已獲證實,林家一共育有三子,分別是長姐林青雅,次子林青鸞,三妹林青羽(第五章里的青羽鞭)。五年前,林家宣布閉關靜修的林青鸞出山,此後此人才在江湖中走動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微動衣袖一揮,暗夜躬身退下。

  “林青鸞沒那麼簡單。”秋葉依劍冷淡瞥了一眼身側站立的冷雙成,又道:“子櫻臨死之日看過林青鸞,察覺到他便是密宗少主座下的右護法。”

  趙應承深覺驚愕,脫口而出道:“密宗首腦倒是聽說過,怎麼平地里又牽連林青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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