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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白璃逃出無方歸順了主人,曾詳細報告秋葉依劍從小到大一切情況,主人仔細研究了對手,這才擬定了計策。先前他喚宇文小白盜金輪製造混亂,被秋葉依劍一手強制壓下,估計此人也是從中推出了他潛伏的身份。

  畫舫緩緩破了月色前進,攪動一江靜水柔光。梳雪看著輕柔月光極久,突然淡笑道:“發動計劃,我要和他好好鬥斗,不過若是殺了冷雙成,他一定方寸大亂必敗無疑。”

  月色如紗靜美,純潔無暇勝似白玉觀音的淨水瓷瓶。月亮總是慈悲而憐憫的仙子,默默無言地注視著滄瀾大地,看世間浮沉。

  月華似水,像極了李天嘯的微笑,不多於展露但出自真心的雅致。冷雙成背靠在關押林青鸞的影壁上,一個人默然地注視著月光極久。在她每次辛苦恣睢地奔赴各地追殺仇人時,這個溫良如玉的白衣公子總是不遠千里來阻止她、陪伴她,讓她潛心欣賞每個洗盡鉛華後的素淨月夜。

  悲憫溫和的人哪……

  冷雙成想起了他的笑容就覺得窒息。

  樹滲月影,雲轉光華,悠久而清涼的風吹拂起她的絲帶與袖結,淡藍的飄逸之色融進了朦朧柔紗,極盡溫婉典雅之美。這仍然是一套宮廷嬪妃的雲衫,道明了另一個男人所有掩藏的內心。

  驊龍腳程快,秋葉依劍能利用的時機有限,在他緊緊拽著她的手腕走進行轅後,秋葉下令婢女碧透為她更衣沐浴,給了她一段喘息的間隙。冷雙成呆呆環擁於浴水中,瞧著一片薄紗柔亮,終於不可抑止地哭泣起來。

  飛躍而去的綠樹、崎嶇不平的小路是她憋在水中最長的記憶,那是晨間會見南景麒山坡的景色,她心神混亂地狂奔至山巔,對著藍天白雲大喊:天嘯,天嘯……蒼穹中只傳回她孤獨的聲音。

  物是人非,欲語淚先流。南景麒迴避她的悲傷,由她在林中飛舞哀痛。而秋葉依劍似乎有所察覺,根本不給她傷痛的機會,一路糾纏非禮,直到看見她雙眸沖紅怒不可遏,才放過她的手腕。

  月光照著她修長俊秀的影子。

  細心的碧透為她挽了精緻典雅的百合髻,知她不喜繁複裝飾,棄了玉簪華勝,僅以同色絲帶系住,改貼於黑髮兩側,亦是后妃公主的樣式。冷雙成垂手走出府閣,夜風吹拂她的眉眼髮絲,碧透在身後忍不住讚嘆一句:難怪公子藏得深,不要任何人近身……

  冷雙成未回頭,淡然一笑,沉默離開。

  秋葉依劍未限制她的行蹤,除了隔牆探望林青鸞。

  冷雙成靜靜地憶起似水往事,立於影壁下,抬頭望著月亮,它的冷靜不及梁月,空曠不及天山,然而卻撫平了她的焦慮哀愁。

  林青鸞雙膝盤坐,吐納運功,面色逐漸回復清俊雪白,不再是蒼白無血的病態。

  冷雙成配的藥真有奇效,仿似華佗扁鵲再生,一日之內取得如此大的改變。林青鸞正默默回想著冷雙成的好處,窗外嘩的一聲,抬眼望去,樹梢上真的飄飄蕩蕩有個人影。

  藍衫翩飛,容顏俊秀端麗,正是倚枝而坐的冷雙成。

  “林青鸞,你還好麼?”冷雙成微微一笑開了口,面容上不見絲毫端倪,“我放心不下你,來看看。”林青鸞看了她的盈盈笑容,怔忪一下:“冷姑娘,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?”

  冷雙成心裡一聲嘆息,不動聲色說道:“我也是才得知,消息來源還未確定,密宗的人估計今晚會行動,只是不知從哪裡動手……”

  “多謝冷姑娘的關心。如今我已是無用之人,組織要殺我多此一舉。”林青鸞馬上聰明地推斷出她的擔憂,當下安慰道。

  冷雙成靜默一會,聽著風吹葉子抖動的聲音,過了半晌又問道:“林青鸞,如果要我做什麼,你儘管開口。”林青鸞面帶清笑,極盡風流俊俏:“冷姑娘,你到底是怎麼了,怎麼沒了往日的灑脫,遮遮掩掩好不痛快……”

  冷雙成見著他倜儻風流的樣子,微微一嘆:“你這人倒是恢復得快……我心裡難受得很,借著看望你的機會來叨擾你。”

  林青鸞心裡詫異。按理說,冷雙成的地位已經尊崇無比,即使心裡有話也應該去對秋葉依劍說,不應對他這個外人言明。但眼下正是他求也求不來的良辰美景,所以他抑制住心裡的鼓動,緊張道:“冷姑娘想說什麼?”

  冷雙成自嘲笑笑,帶了一絲一毫的決然與果斷,說道:“沒什麼,我想聽你唱唱曲子,你會麼?”林青鸞大奇,微張了眼眸道:“這倒是稀奇,什麼曲子?”

  “望江南。”

  月色轉淡,清影雲寒,冷雙成搖晃著花木陰影,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寢居。室內紗幔飛舞,風姿綽約,遍地的銀輝清涼,只有宮盞紗燈明滅柔和亮光,裡間不聞秋葉依劍聲息,似乎人已經熟睡。

  冷雙成聽了幾曲《望江南》,心裡漸漸平靜下來。她走至窗欞畔躺下,側首看著月色流雲。房間內出奇地靜,嗚嗚咽咽的葉脈抖動傳入耳中鼻端,還隱隱帶來鬱郁香氣。她不知看了多久,突然記起秋葉依劍此刻正安然入睡,心生怨恨翻越起身,冷冷地走入了床幃。

  襯著淡淡燭影,秋葉依劍閉目而眠,容顏如暮色飛雪,既冷漠又俊美。錦白色薄毯湖水般掩上他的胸口,露出了白皙光滑的皮膚,紋理清晰絲質可見。無論何時何地,冷雙成都不曾見到如仙般公子的失雅慌亂,心裡的憤慨超過父親所教導的禮防,她立於華美床閣處,掙扎極久,最終運掌如風,唪的一聲切在了床幃上。

  秋葉依劍緩慢而起,立了單膝垂下手掌,好暇以整地望著她:“憋不住了?”

  冷雙成雙眸微紅,帶了隱約欲泣的怒意,冷冷道:“為什麼?為什麼你要折磨我?為什麼你要這麼歹毒?”

  “冷雙成,想好了再開口。”秋葉依劍默然看了她面容半晌,突又冷冷一笑,“你每日對我禮遇有加,無端隔出疏遠之意,怕是你在折磨我吧?”

  冷雙成驚恐自己的混亂,馬上警覺,遽然回頭走出了裡間雕棟。

  儒州那晚的辟邪少主,眼光夾雜譏誚冷酷,也是如此邪惡地敞著衣襟,冷漠自持地逗弄胡姬。即使今晚的清泉夜浴,她慌不擇路地闖了進去,仍是這個男人圈定計策想占了她身子,最後反客為主,反過來質問她的不是。

  冷雙成站在清涼的月夜裡捫心自問,儘管意欲難平,但終究明白了自己的內心。

  斯人已逝,惟獨身後人歹毒也好,無恥也好,才是自己再次喜愛鍾情之人。

  秋葉依劍瞧著那道雋永深刻的背影,眼色減緩,冷冷喚道:“想清楚了麼?過來!”

  冷雙成的混亂他居然能猜測到八九不離十,但是這語聲著實曖昧,令冷雙成身形一晃,佇立不語。秋葉依劍緩緩站起,拉開衣襟環擁她腰身,晶涼如露的胸懷緊貼於後背,即使隔了衣衫,那股深邃廣袤的穩定力道仍傳遞過來,給了她莫大的安慰。

  她不再似樹影斑斕,燈火闌珊,而是鬆弛下來回抱住他,用手背擦拭了眼角。

  秋葉依劍將她緊密摟起,落座床側,吻了吻她面頰:“你對我說實話,為何平日故意疏離我?”

  “我怎麼疏遠你了?”

  “冷雙成。”秋葉依劍揚起手,在她身上到處尋找下手之處,最後只得狠狠揪了一把她的發尾,“你故意在我面前風捲殘雲地用膳,又人前人後喚我公子,你當我不知道麼?”

  “你先放手,我坐好了說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想了想,依言鬆手。冷雙成坐在另側,望著月亮平靜道:“你心思如此嚴密,怕是推測到了我內心的隱秘。不錯,我自幼熟習禮儀,知道如何進退為禮,偏偏在你面前行為放肆,舉止粗俗無禮,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,因為我心裡多少有些不甘願。”

  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月光隔過紗幔,映照了全身淡淡光暈,那種語風,穿過流雲白紗,包含了竹露空響的意蘊。再看銀月與藍衫冷雙成,都是一致的沉靜而安詳。

  秋葉依劍看到此景,嘴挑一笑:“要挖出你的心裡話真是不容易,眼下可是甘願了?”

  冷雙成轉為垂頭喪氣,低首道:“沒有……你也不可能放我走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嘴角笑容稍盛,道:“看來你還記得我說的話。”見她仍是沮喪難言,他心情極好地撫了撫她髮絲,“你是傻瓜麼,難道離開我你就能開心起來?”

  冷雙成聞言後震驚無語,那雙眼睛閃耀著篤定之光。秋葉依劍暗笑一聲,仰面躺倒,拉了薄被至胸膛,突然淡淡問道:“你胸口還疼麼?”

  冷雙成本欲脫口而出“什麼”,猛又清醒過來,羞愧惱怒起身,打算拂袖而去。秋葉依劍拉了她手腕,運力一扯,將她帶到自己胸前,手掌又欺了上去:“讓我看看。”

  冷雙成有了前番經驗,當即靜躺在內側,不躲避不抵抗,意圖令他無趣而退。可惜她小瞧了秋葉依劍的能力,他掀開她的衣衫看了許久,見了青青紫紫的傷痕,眸色深沉,詭異道:“你那是什麼臉色,我又不會咬你,看看而已。”不知從哪裡掏出了晶瑩薄荷的藥膏,細細密密給她塗抹上去。

  手指光滑如絲,認真地塗抹了好久。

  冷雙成聞著他衣袖的清香,漸漸鬆了心神沉沉睡去。秋葉依劍給她掩了衣衫,支起頭顱側身注視她柔和輪廓,輕笑一聲:“真是個倔脾氣。”

  忍耐一會,嘴唇又疾如雪羽地找了過去,不知他在哪裡吻弄半天,心滿意足地緊簇她身子躺下。

  15.風雲

  人月兩團圓,青州行轅籠罩靜寂如水的銀紗。秋葉依劍轉首看著隔窗滲入的月色,眼神冷漠,容顏不興波瀾。

  最重要的人在他左手邊,足矣。

  冷雙成僅是早晨出去見了一次南景麒,歸來後心神不寧,潛伏的焦慮逃離之情又得發作,其中緣由他能洞若分明。值得他欣慰的便是冷雙成自發走近,她那一步,殊不知他閉目凝息等待了許久。

  “李天嘯。”秋葉依劍冷冷地吐出一個名字,爾後閉上了眼睛。

  冷雙成眼中的月亮如菩薩般悲憫,然而皓月無語,冷淡地垂照人間,即使悲憫人間滄桑,卻從未出手救援。

  他還在等待,等待著夜盡天明。

  正如秋葉依劍預料的那般,在他身處一仙居溫泉夜浴時,外界發生了漣漪反應,最早被襲擊的人,是葉府大廚安頡。

  安頡搖搖晃晃地走出酒肆,回首看了一眼招牌,哼了一聲:“金陵酒家……胡姬壓酒勸客嘗……你這裡有麼?”他渾身酒氣,嘟嘟囔囔地朝巷子入口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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