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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過了子時,兩人摸到角落錦閣,冷雙成打開包袱,從一個油紙包裹內掏出準備好的藥材,傾倒進她特地挑選的小方溫池內,催促著林青鸞和她合衣躍下。

  兩人在藥水裡浸泡一陣,從頭到腳便洗去了各自原先的氣息,卻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中藥材味道。冷雙成怕林青鸞心下驚疑,自己也跳下水池,甚至連頭髮都洗過幾次,林青鸞濕淋淋地趴在池邊時,見冷雙成跪著搗鼓藥材、礦石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,曾好奇地詢問她為何塞進小竹筒里,冷雙成卻是忙得不予理會。

  月光如水,合著碧水波紋,裊裊散成一圈圈漣漪,正和樓外秋葉依劍冷風冰語連成一致。林青鸞按捺不住,翻身欲起,冷雙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:“別上當,即使公子抓住了令妹,在武林大會召開前夕,他顧慮名聲必然不會動手……更何況我十拿九穩他等不及抓林姑娘。”

  林青鸞悄聲匍身於窗畔,也傳音說道:“我瞧他森冷如修羅佇立,除了舉火包圍的箭衛,的確沒有家妹的影子……”冷雙成加緊塞滿硫磺火,頭也不抬說道:“沒什麼好奇的,詭計多端的人素來愛裝樣子。”正說著,突然轟天一聲震響,嚇得冷雙成失手一抖,差點傾散了火藥。她皺了皺眉,趁著窗格向外望去。

  秋葉依劍仍是身著那襲雪白單衣,夜風捲起他的衣角,飄蕩空冷如同蒼涼雪峰,有了悠久遙遠的晶瑩冷漠。他右手提著一把凜冽青鋒,輕飄飄立於樹尖,身子紋絲不動,長劍自上而下又劃開一道劍氣。

  轟隆一聲,一仙居第二間錦閣從中斷裂,揚起了粉屑漫天飛舞。

  林青鸞臉色有些發白,看向冷雙成傳聲道:“還有三劍就輪到我們了。”冷雙成擰緊竹蓋,脫口而出回道:“看來是真的很生氣……簡直對你恨之入骨。”頓了頓又呆滯自語,“說了不要來害人,想他性子也聽不進去。”林青鸞面帶驚疑,忘記傳聲而是喃喃低語:“怎麼把帳算到我頭上,好端端地我又沒招惹他……”冷雙成安慰地拉拉他手腕,附耳說道:“公子有時不可理喻,死盯著我讓我做不了事情,今晚我將你劫走,在他眼裡我這等同於大逆不道攜你私奔……你不必這麼瞧著我,我沒有危言聳聽……只要是男人,他發作起來都會趕盡殺絕。”

  林青鸞緊皺眉頭,判斷冷雙成言語真假,愈發驚疑不定地望著她。冷雙成心下早已有了替他安排後路的打算,此刻見恐嚇他死心塌地跟她走的目的已達到,只是不動聲色地做了個延請手勢。

  兩人緩緩沉入水底,冷雙成將竹筒塞入泉眼,蓄掌一拍,幾次過去,水勢譁然翻滾,池底裂開了一道fèng隙。冷雙成一牽林青鸞衣襟,兩人如魚般游向了洞穴。

  長劍如霜凝白,秋葉依劍又蓄力劈了三劍,三道銀光似天河奔流,當空而泄,靈慧衣衫在餘風里掠起,強烈的劍氣催她雙頰生暈,眼色一變。“這麼好的劍法……”她心裡暗自驚訝,看向了冷漠不變的秋葉依劍。

  一仙居已被劍氣摧殘得只剩齏粉,豁著光禿禿的門庭兀自挺立。秋葉依劍鷹隼眼眸掃視一遍,雙袖帶風躍向角落,查看了水滴與房中痕跡。他緩緩沿碧水清池走動,步伐不急不慢,站定後運聲問道:“這裡的泉水通向哪裡?”

  銀衣衛中有一人急速上前,躬身回道:“銜接內河,應是通往州外。”秋葉依劍冷冷一笑,道:“原來早就有所打算,我真是看走了眼。想去白石山麼?還得看林青鸞命長不長。”那名衛士不明就裡,但聰明的噤聲不語。秋葉依劍看了眼遠處的靈慧與眾人,突又冷冷吩咐:“喚八客調頭,去城外密林搜捕,告訴他們不管用多久,不殺死林青鸞絕不能回來。”

  19.新生

  秋葉依劍一反常態帶了靈慧在身邊,冷雙成隱隱覺得有些奇怪,因為她始終相信秋葉做事必有目的,比如在仙居譁然追捕林青鸞,舉止有些言過其實,不過她臉皮薄,不敢進一步深想秋葉依劍占有她的狂熱。“裝死一天,也折磨我一天,下次再是如此,我一定撕了林青鸞”,這句話她並沒有忘,秋葉依劍言出必行,如果她不多方顧全,他一定會殺了林青鸞。

  夜色濃郁,正是如珠轉晝之時,深林里老鴉呱呱數聲,光線模糊慘澹,月色全然鋪開在繁茂樹冠上,細絲般滲入。冷雙成黑髮氤氳著水氣,帶著林青鸞浮上了河岸。林青鸞衫發盡濕,青衣漉漉面容清秀,堪似一朵出水芙蓉。冷雙成看了他一眼,冷漠道:“運氣逃亡了一陣,藥力應該發作了吧?”

  林青鸞這才明了她先前的藥丸是為了配合腳傷治療,不由得說道:“多謝姑娘好意,林某感激不盡。”

  “無需你感激,天明火速送一封書信即可,湊巧晚上又可練練你的腿骨,想必恢復得更快。”黑沉沉夜色中,冷雙成眸光如炬,她折了一柄大小適宜的樹幹,掏出一尺見長的匕首利落削了起來。淡淡的光亮落及她專注沉默的側臉上,林青鸞猜測不了她的喜怒哀樂,一時瞅著沒有開口。片刻之後,樹尖鋒利如鏑,菱形花屑散落入塵,一把粗糙磨礪的槍枝便呈現在兩人眼前。

  冷雙成伸出兩指掂了掂,反手光影瑩瑩灑落舞了一圈槍花,動作行雲流水如風般流暢。林青鸞識得此招的犀利,驚訝道:“萬綻春雷一氣呵成,姑娘身手不凡,槍棒技藝應是了得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冷雙成平靜應了一聲,未多作解釋,當前伸出樹幹探路:“謹慎點,肯定有刺客來。”

  林青鸞腳步輕緩跟在身後,冷雙成辨別足音察覺他果真恢復八成內力,稍微安心。

  “冷姑娘為何如此篤定有伏擊?”

  冷雙成迴轉身形,淡淡道:“不知林公子是否想清楚一個道理?”

  “什麼道理?”

  “公子既然在仙居抖出你的名字,想必不怕讓密宗知曉你已逃脫的消息,他這樣毫不遮掩,多少想借密宗之手為難你,所以今晚來的刺客肯定是兩方之一。”

  冷雙成說完,面容不興波瀾繼續往前。林青鸞呆了一呆,想起了什麼似的,身子震了震:“他這麼做,豈不是連你也不顧?”

  “是的。”

  “為什麼?”

  “可能是為了懲罰我。”

  林青鸞識時務地閉了嘴,冷雙成當先一步沉默開路,厚厚的包裹纏繞在她背上,隨著她不緩不急的身形,極像一個遊方四處的溫文書生,黑色背影融入潑墨層林,宛如遠山一般淡泊堅定,林青鸞看著她的腳印,試著一步一步踩了上去。

  耐歲凌冬的松節濃峻,在風中巋然不動,口侵碧漢,森聳青峰。冷雙成右手橫握槍干,斜指一方,正對風聲瑟瑟、月影重重之處,她停下腳步,冷冷一頓:“來了八個人。”

  “林青鸞——”一句雷鳴響過,悶天黑地兜頭罩下。林青鸞大吃一驚,衣衫一卷晃過身形對著暗處。冷雙成見他不打自招的輕功,嘆息一聲:“他們也不敢肯定,只是試探而已,否則早就出手偷襲了……”嘆息未止,她突然迎風而起,槍棍翩若驚鴻掃向 周身的茂木。

  “嘩”的一聲如同皂莢爆果,一連落下八條人影,將他們二人團團圍聚。冷雙成不發一語欺身而上,槍勢如龍地刺出,宛如梨花乍現,朵朵不離來人咽喉。

  八客閃身急避,分四四陣型圍困二人。林青鸞雙袖當風,在四人槍戟fèng隙中閃躲,身形如煙晃蕩,一時也難以困住他。冷雙成眼角掠了一下,心中放下擔憂,槍棍一震仿似長了精神,瞬間幻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光牆。

  槍尖偃蹇如蓋晃動,利落刺透夜色,嗚的一下抵住了八客之首的下頜,這招“春城飛花”確是失傳已久的霸王槍一式,相傳為了彌補門中女弟子腕力不足所創,招式繁複美妙,即使是男子使用出來,端的也是姿勢瀟灑,氣度不凡。冷雙成使出此招,意態愜意悠然,長身俊秀帶風,如同揮筆題詩的風雅文人,八客首領見識此招,不由得雙眸一斂,失聲道:“霸王花槍,閣下是何人?”

  其餘眾人見大哥被制,停下了攻擊,轉向狠狠盯視冷雙成。

  冷雙成晶亮眼眸緩緩掃過眾人,微微一笑:“得罪了……敝人兩度開罪各位大哥,冷雙成在此向各位賠禮。”說著,她撤了槍法,誠心實意地替眾人鞠滿躬身。

  誰知八客均是凜然變色,兩三對視,面容霎時呈透一種死白,淒冷幽幽勝似中天淡月。冷雙成瞧得真切,語聲訝然問道:“諸位大哥可是還在怪責我?”

  領頭大哥看向眾人,慘然笑道:“我說公子為何派出八客,原來是在罪罰我們。”冷雙成心中驚疑,措手伸向一人,急切道:“怎麼了?”

  “夫人,請吧。”首領拱拱手,目視七人散開,眨眼之間臉色如常,讓人覺得方才不過是一場夢境。八人列成一排,虎目凜凜而立,首領又說了一句:“望日後夫人見著公子時,轉告八客技不如人,無法完成任務。”

  冷雙成見著他們顏色懇切,驚疑之下點點頭,卻沒有走開。林青鸞擔憂八人反悔,忙不迭地牽了下冷雙成衣襟,拉著她一路後顧一路遲疑前行。在兩人走得不見蹤影后,八客首領突然面朝七人說道:“公子未透露夫人劫獄,卻是派我們前來伏擊林青鸞,顯然是在怪責我們看守不力……公子又下了死令不殺了林青鸞不准迴轉,但他料到夫人在旁,我們斷然不敢出手,所以這個任務我們根本無法完成……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啊……”說罷長嘆一聲,他手掌一翻,遽爾擊向天靈。

  樹色陰沉,有如伸出了長臂,張爪攫人,顯得森然可怖。冷雙成看了下月下深林,心中一動,道聲“不好”搶身奔回來路。林青鸞站在猙獰張舞的樹下,看著夏夜半明半暗的光,等待許久,才見冷雙成面色蒼白,長發屈曲招展地行來。

  “發生何事?”林青鸞奇道。

  “八客死了,一掌擊碎自己天靈,手法利索毫無轉機……”冷雙成轉視微光,心裡隱隱約約有了光火,一如林間浮起的晨曦霞彩:“可恨我現在才猜想出來,他們定是無法回去交差,間接被秋葉依劍逼死。”

  “果真如此?”林青鸞口風疑遲,道,“辟邪少主沒必要殺了手下呀。”

  冷雙成默然一下,雙眸漸起紅暈,冷冷道:“這個畜……當真是冷酷無情,什麼事都做得出來。還記得我先前所說的麼?他為了警告我,譴責我的逃離,特地將他們幾個送到我面前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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