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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眼前的少年還真是沒讓他失望,如此鎮定的臉龐與心思,在被掌風羞辱得無法躲避之時,還出言試探是否被人看穿,這讓秋葉依劍心裡不由得閃過一陣陣激賞。

  “初一將我引到如此偏僻之地,出劍之中又有所保留,拳拳之心深情厚誼,本人又豈能辜負初一盛情?”

  秋葉依劍的語氣譏誚冷漠,冷雙成黑著臉站在那裡。

  秋葉依劍細細地看著冷雙成面容,氣定神閒地背起手,冷漠地站在他的面前。——彼時冷雙成並不知曉,這是辟邪少主貓抓老鼠慣用的姿勢。

  冷雙成低垂眼瞼思索:這個辟邪少主避而不答自己的問題,看出了自己的意圖後,還在言語中羞辱自己。目前著重的不是自己是否被他察覺了秘密,而是如何才能讓他放下戒心。

  秋葉依劍一直注意著初一沉默的臉,在面前之人還在遲疑未定的時候,他冷冷開口:“初一,東閣之言難道你已忘記?”

  冷雙成身軀微微一震,胸腔淡淡起伏,似是激憤難平。過了半晌,她倒轉劍尖執於臂後,緩緩地匍匐下拜,手掌觸地深深一拜:“無方島青衣營奴僕初一拜見少主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聽到他自稱“奴僕”後,心下雪亮,俊容冷漠負手說道:“先生責令你何事?”

  “忠心侍奉少主三年,三年之後去留任少主裁奪。”冷雙成伏身平靜答道。

  “如果不是今日認出了初一,初一想必還要逍遙自在吧?”

  “回公子,初一不敢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長身而立,站在淡雪飛揚的柳堤上,他的面容一片冷漠,盯著冷雙成伏下的身軀:“初一,我記得阮四還有個妹妹。”

  冷雙成身軀微微一動,心中屏息,手心裡漸漸滲出了冷汗。

  “她就是你臣服我的原因?”

  冷雙成咬咬牙,面目朝下,朗聲應道:“是,求公子成全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詭異一笑,不過這笑容落於下方的冷雙成無法看到,笑容過後他又語氣冰涼地說道:“成全你什麼?難道將她許配給你?”

  “阮姑娘腿骨續接需要公子手中一味藥,西夏貢品紅寶寧杞。初一願忠心侍奉公子,只求公子成人之美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慢慢地踱到冷雙成面前,並不叫他起身,仍是冷漠地說道:“想從我手上拿到東西也不難,就是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。”

  冷雙成微微抬首,面前一截雪白的衣襟下擺落於眼中,纖塵不染,長逸及地。思索到外界對辟邪少主的傳聞,心中明了必是要她做一件極難之事,打定主意後復又頓首沉聲說道:“公子聲名在外,只要完成公子吩咐之事,公子必定一諾千金。這個初一自然知道。”

  “完成吩咐?一諾千金?”秋葉依劍語氣充斥著薄薄的譏諷,他冷冷一頓後再說道:“初一,你還不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哪!”

  冷雙成依然低伏,深深頓首於大地。似乎過了長久的靜寂,才聽得到一個語聲:

  “我要你從即刻起,寸步不離地侍奉我三年,一年後赦免阮軟,第二年赦免吳三手,第三年赦免你。”

  冷雙成愕然直起身子,目視上方,對上了一雙湛黑冷漠的眼睛。那雙眼睛黑如水晶,深處還帶有隱隱的涼潤,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。

  3.心事

  當、當、當幾聲傳來,相國寺新正的霜鐘響徹雲霄,在都城開封上空沉悶地迴響。雄渾洪亮的鐘聲震醒了冷雙成,她極快地低下頭匍匐在地:“是,公子。”

  秋葉依劍微微彎腰,伸出手抓住了冷雙成黑髮。他像是拔苗一樣地提起冷雙成,墨如點漆的雙眸對著他的眼睛:“相國鐘聲為證,明年此時,剛好一年。”

  冷雙成不敢掙扎,只是抿著唇直視著他。秋葉依劍的眸色深幽冷冽,看得見自己平靜的人影。

  沉默之間,秋葉依劍冷冷地鬆了手,面目如冰轉身離去。他的腳步不急不緩,輕忽無聲,讓處於後方的冷雙成心裡暗自驚心:以後跟著他要小心了,這人走路是不出一絲風聲的。

  冷雙成站直了身子,順手撫了撫發疼的頭皮,盯著秋葉依劍的背影,也沉默地隨後跟去。

  隋堤之上盛植楊柳,疊翠成行,風吹柳絮,騰起似煙。冬末春初之際,乍寒還暖,淡淡的柳絮輕舞在雪白晶瑩的雪花中,仿佛半含煙霧半含愁,景致格外嫵媚。

  秋葉依劍袖袍飄飄一路前行,修長雋永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汴水河畔,如同修羅臨世驚艷絕倫。冷雙成一路無語地跟在他身後,突然想起了如夫人的那句話:他雪白的衫子在風中翩飛,冰冷寂靜的容顏,似那畫中走出的雅致的仙人……

  冷雙成垂下眼,心中如同流過潺潺雪瀑,閃耀著絲絲見底的冰涼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銀光公子焦急地在十三間樓外踱來踱去,不時地抬頭看看東水門外。

  此條街道已經被莊王封鎖,長長寂靜的街道內只聽得見鐘聲的迴蕩。在相國霜鍾嗡嗡響遏的聲音完全消失後,遠遠地從隋堤上走來兩個人影。

  銀光驚喜地迎上前,恭聲喚道:“公子。”目光再轉到身後一個瘦長的人影時,臉色微怔。

  冷雙成僅著一身細棉長衣,黑髮略為凌亂,面色平靜地立於兩人兩丈開外,見到銀光轉過疑惑的臉龐,從容一笑。

  銀光不禁抬手回禮。秋葉依劍冷冷地瞥了冷雙成一眼,對銀光說:“先回葉府,光交代清楚他應該注意的事宜。”

  銀光不解,仍然注視著面前的少年:“這位公子是……”

  秋葉依劍轉向冷雙成,邪惡一笑:“不是公子,是初一。”

  話語剛落,冷雙成仍舊沉穩地立於陰影中,面朝銀光微微一笑。銀光呆立,面目上帶著許久不散的訝然之色,待至回神詢問時,只看見了公子漠然前行的背影,連忙急身趕上。冷雙成默默地從樹影中走出來,仍是落於最後。

  寂靜的街道尾,停立著全身雪白的驊龍馬車。秋葉依劍足不沾地地走上前,身子也不見是如何動的,輕輕地飄立於車轅上。他轉過身目視銀光一眼,然後由下人撩起幃簾,走入車廂。白馬微微鳴嘶,抬蹄朝前駛去。

  銀光回過身,等待著冷雙成走上前。

  冷雙成心知銀光有許多疑問要講,見他佇立前方,不急不緩地走了上去,卻見他雙手自胸前垂落,解開了禦寒的斗篷遞於她,不禁微微一愣。

  銀光清俊秀雅的面容上沒有絲毫矯揉,只是微笑著說:“初一好運氣,還從來沒有人在公子追逐後全身無虞地回來。”

  冷雙成看著銀光的笑容,心裡漸漸暖和了起來,她如何不明白銀光為她留有餘地,沒有直接把“戲弄”換成“追逐”的道理?

  銀光右手一引,溫和說道:“請,初一。”

  馬車裡縈繞著淡淡的薰香,冷雙成斂住身形靠在馬車一角,耳畔一直迴蕩著銀光的語聲:“公子不喜多話、出行、拋頭露面,身性潔癖,非出自府上庖廚之手不食,非出自白總管親手所織不衣。白總管是辟邪西苑執掌姓白名璃,老王爺欽點之人,照顧公子衣食住行,成年後隨行打點公子所有大小事宜……”

  她垂下眼眸細細銘記,同時心裡泛起了點點漣漪:東閣先生煞費苦心將我送到辟邪少主身邊,目的到底是什麼?秋葉依劍提到了吳三手的名字,看來吳有的確安全逃出去了,我在揚州找了半月有餘未見到他的訊息,難道是又落在秋葉依劍手上?銀光提到秋葉依劍曾戲弄過仇家,剛才隋堤上一戰他是否已經知道我是女子?日後這漫長的三年又如何度過?

  千層情緒湧上冷雙成雙眸,她的面色凝重,透過明黃色的帷幕,看著街外的夜景。

  長橋臥波,夜市上的行人絡繹不絕,微微突起的拱橋上林立琳琅滿目的店鋪,均是一居一室排列。叫喊聲、買賣聲、兒童嬉遊聲不絕於耳,眾人錦衣夜行,落得個清閒喜氣。

  冷雙成看著繁複夜景,心裡仍然是停留在塞北的冬天,沉甸甸地不能呼吸,一想到要日夜陪伴在秋葉依劍身邊,她就覺得窒息:這個魔頭恐怕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。

  銀光哪裡知道冷雙成九曲迴腸,他交代完公子的戒律後,仍是好奇地偷偷打量著冷雙成。冷雙成回過頭,剛好看到了銀光像個孩子一樣探究自己,不由得微微一笑:“謝公子很好奇?”

  銀光回以一笑,落落大方:“初一不必多禮,叫我銀光就行。我是有些好奇,覺得初一如此神奇,無處不在無所不能……”

  冷雙成憶起吳有也是這樣說過自己,心裡一痛,嘴裡不知不覺快速說道:“是一直死不了吧?”

  銀光不理會冷雙成的冒失,仍然自顧自地說下去:“初一原來是生得如此模樣——你也放寬心,公子既然喚我吩咐你事情,是絕對不會再想殺你。”

  冷雙成心裡想的倒不是這些,她有些有氣無力地一笑,心中暗暗忖道:“這個銀光公子面色溫和言談高雅,居然不對我以前的過節懷恨在心,難得在辟邪少主身邊還有這麼個無瑕善良之人,不知是否能在他身上打開缺口,套出吳有的訊息?”

  冷雙成想是真的不了解辟邪中人,典籍中無記載,自身接觸不多,僅僅道聽途說捕風捉影。若是碰上布局狡詐精密,她打起精神也能推斷出來,但出離自己的閱歷,她就無法猜測了。好比剛才秋葉依劍的羞辱和要求,任她在這裡心神不寧地思前想後,怎麼也想不出個道理。

  銀光看著冷雙成臉上猶豫不定的神色,微笑不語。他對“初一”這個人的勇敢堅毅很是欽佩,哪怕是連帶著冷琦送命,叫他去恨一個和自己毫無怨恨的人,翩翩公子謝銀光怎麼也做不來。

  兩人互相對視,均是微笑沉默。銀光是溫潤地細細打量,冷雙成是絞盡腦汁地揣測吳有的安危。過了一會,冷雙成打定主意,溫和地詢問:“銀光公子一直跟隨少主左右?”

  銀光看著冷雙成,嘴角彎彎含雅一笑:“公子警告過我,和初一說話時要極端小心。”

  冷雙成轉而驚呆,她極力地思索,察覺到是方才銀光跟上了秋葉依劍,估計他交代過銀光一些事情。她的心裡如同六月飛霜,語聲瞬間冰涼:“難道不准銀光和初一說話麼?”

  銀光端坐於車,語聲溫和:“公子就告訴我一句話‘初一通常不會開口,一旦他說話,你就要認真聽’,我想公子一定是要提醒我,讓我多回味一下初一話里的禪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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