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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冷雙成穿過右嘉肅門,和銀光分走兩邊,快步進入紫宸門,來到殿前。

  殿前平台上或坐或立全是王孫貴族,衣飾金貴直逼人眼,混著朝陽奼紫嫣紅盛開如丹。冷雙成極目四視,發覺按部就列地坐著許多人,不禁心裡大吃一驚:這種仗勢絕對不像是早朝,倒像是兩國大會。

  殿庭列法駕儀仗,百官皆冠冕朝服,正中金鑾寶頂高懸,一名金黃龍袍男子穩居仗車,面目雍容威武。身後諸多素淡色彩,惟獨一抹凜凜黑色立於男子左側,俊美飄逸。

  冷雙成堪堪掠了一眼,就知道是當今聖上與自己目前的主子秋葉依劍,即使她想忽視秋葉依劍冷峻的目光,但是主台上那種氣勢那種排場,斷不會令人無視罔顧。

  一名金冠短服的人坐於左側,緋窄袍、金蹀躞、吊敦背,面目與漢人不同,冷雙成猜測是西夏使者,旁邊一名副使並如漢儀而坐。她微微轉動臉龐,雙眸掃視查尋眾多面孔。

  果然,在眾官林列的身後,冷雙成發現了唐小手。

  剛才飛快地掠過車外時,冷雙成看到一名沉默的黑衣少年立於人群外,雙手微抬,攏了攏鬢髮,這本來是極為平常的現象,但是冷雙成在馬車過去很久,突然想起了一個人——唐小手。

  因為那名少年面目即使不見,但依照二十左右的年紀來推斷,不應該生了一雙如此細小如孩童的手。

  唐小手沉默瘦削,瓜子清淡的臉,她隱身於人後,面目上一片淡漠,但是那雙眸子卻盛著炙熱如陽的光。透過唐小手的側影,冷雙成還看到了一名身姿裊娜的女子,款款走過眾人,一路前行,風姿優雅地落座。

  冷雙成緊盯住那道身影,細細思索了下昨晚的對話,認出了她,是莊王之子,號稱“江南第一美女”的莊楚楚。她所坐的位置是賓客前列,顯然是貴賓之位。

  ——昨日楚軒不曾發覺,但是那枚毒針明顯是從楚楚方位she出,目的是軟軟。似乎是她和楚軒打過招呼,退避之時就動了手,不知原因為何。

  ——今日的唐小手也來到此處,難道不怕秋葉依劍抓住她嗎?

  冷雙成不動聲色地轉向唐小手,發覺如此長的時間,她仍然緊盯前方,不禁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——主台上只有四個人,坐著三個,站著一個,而且衣飾濃墨,臨風而立,俊魅搶眼。

  唐小手的眼光竟然不是仇恨,而是一種以前的初一未曾見過的熱烈!

  片刻震驚恍惚之後,冷雙成似乎有點明白唐小手來這裡的原因了——為了看到秋葉依劍。她想起以前四海里阿骨沉默離索的樣子,不禁垂眸嘆息:如此靈巧女兒,怎會看上那個魔鬼?剛剛抬頭,驚異地發現唐小手冷冷地注視著她。

  冷雙成透過人影,略顯驚異地回視,兩雙眼眸略一接觸,冷雙成就醒悟原因出在哪裡。她回過頭,果然看到秋葉依劍一直冷冷地盯住自己這方。

  秋葉依劍見冷雙成一直望著人群發呆,心裡冷哼一聲,快要把他的側臉盯出個洞來,那人才有所察覺,回神目視。他再次看了冷雙成一眼,緩緩移動眼眸,看向了人堆,並且在心裡發誓:如果他還這麼心不在焉,晚上回去再好好調教下。

  可能是在秋葉依劍強烈冰冷的眼神下,冷雙成會意過來,順著他的眼光,找到了他提示自己的那個人:一名朱紅袍褂的官員,背對自己,面目朝著主台,凝神不動。

  秋葉依劍又盯住了冷雙成的面目,目光凜冽移動,這次卻是看著她面前的走道。她馬上會意過來,自人群中走出,穩步前行,來到貴客席側,沉穩站定。

  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斜走一步,攔住了冷雙成去路。她抬頭一看,居然是張熟悉的面孔,一時之間仔細打量著他。

  那人身著黑面紅襯的飛虎官服,方方正正的臉,打量了她衣飾一眼,然後拱手說道:“原來是世子家衛,不知公子有何吩咐?”

  冷雙成低頭看到自己胸前的衣襟,上面繡著閃閃發紅的小小葉子,滾成一條深色的邊紋,不由得嘴角一撇:“大人如何稱呼?世子囑咐在下和大人交換位置。”

  “敝人是御林軍統領魏無衣,公子這邊請。”

  兩人互相施禮分開站定。冷雙成待魏無衣走後,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,隱身于禁衛軍列隊之前。剛才來的是魏翀之子魏無衣,她已經認出他了。魏無衣對她說話時,她眼前總晃動著魏將軍的影子,兩人容貌相似而且語氣口吻如出一人。

  ——“豈曰無衣,與子同袍”,果真是將門虎子,寄託著父親的殷殷苦心。

  ——“你放心,若不戰死,我們必然再見”,將軍的話猶如迴蕩耳邊,可誰能預料到明天?

  冷雙成正在苦澀回味時,察覺面上又降臨了那道森森目光,忙打起精神,注視著場地的變化。

  歌舞震天的喧鬧聲響起,空地上的彩台上升起了五色繽紛的彩球。

  隨著鼓樂聲的敲打,彩球越升越高,升至最後,“哄”的一聲四散炸開,金紙瀰漫,香氣濃郁,垂下幾條紅緞,上書“國泰民安”“風調雨順”云云。

  依次上場了幾個節目,冷雙成心思不在玩樂上面,只轉動目光時打量了幾眼,發現上台的均是風流俊俏的王侯公子,雖多有胭脂氣味,但面臨西夏使者詰問時倒也鎮定,侃侃而談。眼睛轉來轉去,耳中傳來的詩詞內容讓她漸漸明朗,原來今日慶典當今聖上依循“詩、書、禮、樂、she”的內容與外使同樂。她心裡一緊,估計樂的內容和楚軒有關,不知道軟軟是否會上場。

  揚州楚軒公子出身世家,是宮中第一樂師高徒,他顯然是為了慶典為來,這些都是冷雙成知道的內容,她不知道的是為什麼別人刺殺軟軟來牽制楚軒。

  彩台上靜寂了下來,眾人不明就裡,紛紛屏息注視其上。靜寂之間,高台上轉軸緩緩升起,一站一坐兩道白色人影。

  兩人均是羽衫雪衣面目秀美,或臨風玉立或端莊斂容,在清風徐來的晨間,竟似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洛神仙子,剎那美麗不可方物。

  冷雙成不禁微微啟口,注視著高台上的楚軒側影,光線流轉間,只覺又回到了天嘯的身邊,他也是這般溫和典雅地笑著。

  秋葉依劍冷冷掃視全場,視野所接觸之地無不悚然低頭,或者是嬌羞一眼,無限風情地垂下眉目,除了銀光和冷雙成。——前者站立門側,凝神注視場地變化。後者心思恍惚,呆若木雞。

  他心裡又是冷哼一聲,順著冷雙成的目光,看向了高台上的人影。

  5.搖晃(上)

  楚軒雙唇輕抿一支瑩白玉笛,微啟內力,一股祥和濃烈的笛聲飄蕩在禁城上空。尋常人如果想用單笛奏出渾厚的雅樂,首先在樂器上就有限制,可是四公子之一的楚軒,卻做到了這點。冷雙成並不了解樂府,但憑直覺耳中縈繞的哪是一種笛聲,簡直就是人間仙樂。“楚軒的笛子居然有安撫人心的力量!”

  楚軒的演奏更有美妙之處,就是吹奏的間隙,軟軟的瑤琴素挑,雖不是琴瑟相和,但聞耳中,卻是別有一番風味。樂聲漸漸沉寂之時,楚軒獨撫玉笛,笛聲突變,低沉哀婉,似是悲傷的廣寒仙子,夜夜訴說眷戀悔恨的哀愁。

  冷雙成看向唐小手,她雙眸含淚面若淡柳,樂聲漸止之時,微微垂首,雙肩輕輕抖動。

  “嗚”的一聲,樂聲戛然而止,眾人如痴如醉,久久靜默不能言語。冷雙成心底一片清澄寧靜,仿似再見覆城之夜的那輪梁月,面上如罩一層柔亮。她望向秋葉警示的那名官員,透過前列賓客痴迷的臉龐,意外地攔截到了一道甜蜜熱烈的眼光。

  楚楚雙瞳柔情似水,鬆軟的櫻唇在清香中一張一合,嬌艷欲滴。冷雙成辨認唇形,發覺反覆如此一句:少主哥哥。她不動聲色地撇了下嘴角,微一轉動目光,驚覺場上有幾處異樣。

  ——有四人同時捧起了茶盞,淺啜一口含於口中,面部蓄勢待發。

  ——眾位賓客身形呆滯如墜迷霧,在楚軒第二曲輕緩柔和的音樂奏響後,仍是沒有改變!

  剎那間冷雙成心裡滾過一絲不好的預兆,感覺到不是慶典這麼簡單,她側首望向秋葉依劍。秋葉依劍立於鑾駕之旁,俊面含威,朝前移動一步,在四人之中突出了身形。他這一動,冷雙成馬上明白,凝神對視方才那人。

  與此同時,台下四人身形變動。

  茶水束成一縷飛向了台腳,頃刻之間,花台底部冒出絲絲“茲茲”響的濃煙,搖晃著如同魁梧的巨人,眼看就要砸向後方的主台。只一瞬間,秋葉依劍右手拍向鑾車,左手掌風切向了西夏使者座下的錦位,一推一拉,將主台上最重要的兩人送出了彩台緩緩倒下的陰影。他似散落的煙火拔地而起,又衣襟翩飛地飄落於彩台前方,姿勢優雅。

  秋葉依劍目視銀光,同時於紛亂中冷冷喝道:“魏統領保護主上和使者,其餘一干人等都不得動作!”聲音冷冽響徹雲霄,功力稍強的侍衛及場上眾人在這一聲斷喝下轉為清醒。

  銀光一揮手,轟然聲響關閉了紫宸殿門,躍向主台的魏無衣早已護送重要人物離去,留下了三面環伺的禁衛軍。

  秋葉依劍臨風而立,雙目沉聚於方才冷雙成緊盯之人,那人身子略為一遲疑,晃動右手將茶盞擲向秋葉依劍,人卻發狂般朝身後翻去。其餘三人如敏捷的兔子從三個方向奔離。

  冷雙成卻不得不動,因為有一人已經沖向了錦台,搖搖欲墜的花台上還有兩道人影,就是不能走動的軟軟和護住她的楚軒。她爆發右掌拍向那人的背後,雙袖微張,八步趕蟬躍向高台。眼見一道晶亮的茶水即將全然灑向軟軟身軀,她微一運力發覺內力不濟,不容細想居然合身就撲了上去。

  “嘶嘶”兩聲,冷雙成後背上冒出縷縷黑煙,衣服頃刻腐蝕潰爛,露出了幾個形如龍眼般的窟窿,汩汩地冒著血水。楚軒為軟軟格開了那名刺客的一掌,銀笛橫削,三兩招就將刺客擊斃掌下。

  秋葉依劍聽聞聲響,轉眸回視一眼後,雙目緊鎖住那道急欲奔逃的身影,右手卻是凌空虛抓,將紛紛墜落的台柱吸住了一根,看也不看運腕一揮,生生洞穿了那名官員的胸膛。然後運指一彈,兩道細縷的風聲過後,分左右兩方逃離的餘下兩人頓時軟身委地。

  這下,場地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,面色凜然地望著那道黑色人影。目光落在他身後的高台上,都不禁紛紛掩嘴驚呼。

  冷雙成眼角掠到秋葉依劍細小的一個動作——他右手虛抓時,運勁將搖晃的彩台拉扯向了自己這方,身子卻不躲避,仍是站在前場一動未動。就在眾人的驚叫聲中,冷雙成摟住了軟軟,如楊柳輕風飄飄落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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