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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冷姑娘。”最後傳來那道低沉渾厚的男聲。

  能叫她冷姑娘的人只有兩個,同一階層的兩個,往往帶著掌控別人生殺大權的篤定與堅毅。

  冷雙成回過臉,默默地對著神算子深沉的眼。

  那應是一雙犀利冷漠的眼睛,早在無方青松下,冷雙成就探視過如松靄暗沉的機密,可在此刻,那雙眼裡如同有燈花一爆,瞬間的火熱歸結到泯滅的灰冷。

  神算子面對著冷雙成,重重一跪。

  冷雙成全身大震,臉色蒼白,她猛地一躍飛出了長廊。

  “多謝冷姑娘成全。”神算子沉穩開口,移動雙膝轉向了冷雙成所站方向:“冷姑娘通曉大義,我愧對公子,理應受我一拜。”

  “我既是答應離開,絕不拖泥帶水,總管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!”冷雙成背對神算子冷漠說道。

  “請姑娘送佛送到西,答應吳算一件事情。”

  “我就知道你們愛刨根見底的個性,和那胡攪蠻纏的秋葉依劍一模一樣,你說吧,我洗耳恭聽。”冷雙成突然轉過了身,冷淡直對神算子。

  神算子一怔,因為他看到冷雙成臉上毫無表情,因為他聽到她直呼公子的名字。他也不會知道冷雙成有一種本事,那就是能使任何情感都抑制在心中,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流露出來,並且在瀕臨狂怒時,還記得先將那份怒氣沉浸到海底鎮鎮,爾後才表現出來冷笑或是無禮。

  “為了斷絕公子的意念,今日過後,我會將公子送回揚州,逼迫全世子府與所有辟邪之人參與一項計劃——對公子催眠,瞞住你的一切消息。等公子清醒後,那時他已和靈慧公主成親,既行大禮事成定局,公子想反悔也來不及……”

  冷雙成抬頭望了望天,無限的深廣寬容。她盯著悠然自得的白雲,心裡卻想起了一句話:“中心藏之,何日忘之。答應我,一定要記得它。”

  她猛然明白了她一直沒相通的細節。

  很早以前,秋葉依劍晨練從不喚她隨身伺候,她當時就留了心。飲酒那日,聽到安頡談及她前世誤服的萱糙,她心下好奇便尋了去。沒想到她正在推敲琢磨之時被秋葉撞見,她當時窘然就胡亂編造了個理由企圖矇混過去,但從後來秋葉親自帶她去竹林深處、查訪過葉府醫藥典籍可以看出,他肯定想暗示她他所練的乃是掌法,只可惜她一時愚鈍,並未看出有何不妥。而且他還知道萱糙的秘密,但是他沒有解毒,卻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記,這又是為了什麼呢?

  “中心藏之,何日忘之。”冷雙成喃喃自語,冥思苦想。

  神算子一直陰晴不定地盯著她,她看了看他的眼睛,又想起了大廳中秋葉故作姿態的親密,終於抑制不住地露齒一笑:“吳總管,千萬別中了你家公子的道行。”

  “姑娘何出此言?”

  冷雙成一掃陰霾,呵呵直笑:“我也不是很肯定,但是我不會告訴你。”

  神算子臉色紅白夾雜,有些惱怒地掃視冷雙成。冷雙成閃動著一雙靈活的眼睛,如秋水,如寒星,如寶玉,如錦瓷魚缸里養著兩尾黑色金魚,左右一轉一看,自顧自地出神思索。

  “冷姑娘,請你答應我,為了公子的前程,你儘量避免與公子見面,只要你不出現,公子絕對不會想起你……”

  “吳總管。”冷雙成交握著手,慢慢地走了過來,“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,不會在這裡與你們多作糾纏,我只說一句話,謀事在人成事在天——我會盡力而為,滿足你的心愿。”

  神算子面帶喜色,再次對冷雙成躬身行禮:“多謝姑娘成全。”

  冷雙成微笑回應,並未閃避他的施禮:“我臨走前會帶上吳三手,還請總管找回我的佩劍,月光。”

  31.故人

  陽春三月,糙長鶯飛,揚州正是煙柳瀰漫、杏花春雨的季節。梅柳渡過江來,陽光催綠了蘋糙,江南亦是一片大好春光。據說時間是治療一切傷痕的靈丹妙藥,這個顛撲不破的道理首先在程香身上得到了印證,因為此刻她正坐在揚州落英閣內,笑吟吟地對著神色冷淡的孤獨凱旋。

  古語有云“煙花三月下揚州”,揚州的美景自是不需多言,單是看這落英繽紛、暗香滿徑的揚州第一樓,就會讓人嘆為觀止、驚羨不已,以天下美景為盡在此,可是靠窗而坐的孤獨凱旋,仍然很靜寂地簇擁在奼紫嫣紅的背景里,英俊的臉上如柳含輕煙,神情矜持又淡漠。

  “我知道你不開心,因為初一又一次避開了你。”程香瞧著他的臉,慢悠悠開了口:“這一月來她遣送吳三手來楚軒這裡療傷,替阮軟續接腿骨,為你施針驅除虛寒,忙得走馬燈似的轉個不停,沒有哪一日私下和你呆過片刻,現在又心急火燎地離開了落英閣,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。”

  孤獨凱旋的目光並沒有特地去盯著某處,他僅僅就是朝前看著:“不,從葉府出來那一天,我們一直呆在一起。”

  程香面色一暗,最終還是笑著說道:“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回味?”

  孤獨凱旋垂下眼眸細細回想,然後對程香講述了他和冷雙成在一起的時光。

  日值中天之時,冷雙成、吳三手、孤獨凱旋離開了葉府。汴水虹橋之上,人頭攢動,摩肩接踵。東京御街兩旁,車水馬龍,熙熙攘攘。冷雙成拉著吳三手,像個興致勃勃趕去買糖葫蘆的孩童,只顧朝前走。孤獨凱旋淡淡地邁著步子,不急不慢地尾隨,始終盯著那道青色背影。

  “公子,你不回去麼?”冷雙成回過頭問了一句。

  孤獨凱旋淡淡地咳嗽一聲,走了上來:“這一年和你分開得夠久了,我想得很清楚,既然再見你如此之難,我就多跟著你走。你不必理會我,我看得見你就好。”

  冷雙成有些措手不及孤獨凱旋的直接執著,緩了緩情緒說道:“公子,長平公主是我的恩人,即使為了她,我也不會多與你糾葛。”

  冷雙成這話可以說是很直接了,也是第一次在孤獨凱旋面前表示出她的決心。可是孤獨凱旋像是沒聽見似的,從旁邊接過一個糖人,伸了過去:“拿著,開心點。”

  冷雙成看著也是個性秉異的孤獨凱旋,心底嘆了口氣,面容如破冰一笑:“我替吳有多謝公子了。”

  孤獨凱旋凝視著她的容顏,又淡淡說道:“我有幾個事情要問你。”

  “公子,請。”

  孤獨凱旋的目光流連冷雙成身上極久,才問道:“我送你的兩套外衣呢?”

  冷雙成腳步一緩,想起了往事,心裡覺得有些驚疑:為什麼兩位公子都喜歡盯著她的衣飾做文章呢?

  “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了。”孤獨凱旋眸色微黯:“十有八九是丟到一邊不加注意。”

  冷雙成訕然笑笑。

  “你從頭至尾不看辟邪少主一眼,走得如此決絕,到底是何緣由?”

  冷雙成心一沉,暗道一句“來了”,爾後苦笑著開口:“有些事情是無法預知的……比如前幾日七星暴斃的二位致命傷,竟然和秋葉公子身上的一樣,我推斷那秘密武器定是威力無比,既然秋葉公子都避不開,可想而知那兩位的下場……”

  “所以你想替辟邪少主查清此事?”

  孤獨凱旋記得冷雙成以前提及“南景麒”的名字時,眼皮總要鼓動一下,此刻便有些緊張地盯著她的面容,可是冷雙成面色如常,看不出來她說出“秋葉公子”時有何異樣。

  “也不全然,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。”

  “是何事如此重要,令你片刻都不停留?”

  冷雙成微微一笑,將話題岔了開去:“離開之前,我還得去見一個人。”

  “誰?”

  “南景麒。”

  孤獨凱旋這次見到了冷雙成的神色了,因為她比提及秋葉更為自然平常,心裡不禁也嘆息一聲,即使剛才那個問題被她繞了過去只打了個比方,以她謹小慎微的性格,對待他們三人的確有些區別。

  冷雙成發覺身後之人沒有跟上來,有些詫異地回了頭。孤獨凱旋身著天藍錦袍,在熙攘人流中淡淡佇立,清俊的身姿極為顯眼。他如同一片漂流在潺潺溪水中的飄逸葉子,優雅地打著漩兒,襯著流水發出曲高和寡之音:“如此,我更是要跟著你。”

  一間客棧這個名字的確沒有取錯,彎彎曲曲的陋巷尾傾斜站著一棟木房子,一塊破破爛爛的黑木歪歪斜斜地掛在籬笆院門上,看起來也不比那間客棧強了多少。

  可是這間客棧的老闆據說姓“金”,金子的金,是汴京首富,人稱老金。

  冷雙成走進去時,院子裡有兩個人在認真對弈,聽到了他們腳步聲,連頭也不抬一下。一個應該是客棧老闆老金,另一個她定睛看了一下,俊秀的側顏,白衣玉冠,赫然正是元宵那晚州橋撞見趙應承的少年。

  冷雙成見到了圍棋,眼光發亮,連忙靠了過去,似乎憂傷煩惱都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。當然,她也看清楚了這個棋盤其實就塊破板子,邊角還豁開了幾道fèng隙,更要命的是,桌子居然是個破了窟窿的水缸。

  白衣公子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個洞,落下白子:“你又輸了,老金。”

  老金哇哇大叫,抓住了他要放子的手:“不算,不算,再來一盤。”

  “有客到了。”他微微一笑,眼光掃了掃冷雙成周身,“而且我要等的人也來了。”

  冷雙成心下一驚,從棋局裡抬起頭問道:“公子知道我要來?公子莫非是宇文小白?”南景麒曾提過要找他必須通過一間客棧的宇文小白,所以冷雙成才如此篤定。

  “如假包換,敝人正是嶺南宇文家第三子,名諱宇文小白。”宇文小白站起身,對三人抬手施禮,“我一直在找你,冷姑娘。”

  孤獨凱旋的眼光頓時凝聚在宇文小白臉上。

  冷雙成伸出手摸了摸臉,心下的確有些驚異,連宇文小白和南景麒在內,一共有數人在尋找她,難道是這一年來,江湖中發生了極大的變故,抑或是她出名得現在街上人人皆知?

  白衣少年微微撇動嘴角,笑容如水般純淨:“姑娘可能心下吃驚,為何我知道你這麼多事情,其實這些不是南將軍告訴我的,而是我的爺爺囑咐過我,此去中原除了保護好南公子,還要尋到一位會使離別劍法的少年,她的名字就叫做冷雙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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