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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太醫嘆息著搖頭,眾人默然,面面相覷。銀光一直落於最後,看了一眼冷雙成,走了過來對她兜頭一禮:“請初一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公子。”

  靜寂之間,銀光這句話如同一聲炸雷,掀起了滔天巨浪。眾人紛紛回首目視邊隅角落,這才發覺白領青衫的冷雙成筆直佇立於繁複花木旁,秀挺如竹,孤削如筆。

  冷雙成慢慢地移出身影,立於長廊正中,雙手交握淡淡說道:“要我出手也行,我還需要一名輔助。”

  冷澈的雙瞳,緊抿的薄唇,沉穩的身軀,冷雙成展現在眾人面前的,仍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。由原先的暗影移至明處,琉璃青瓦下的冷雙成遽時成了萬眾矚目的人物。陽光輕拂在她俊秀面目上,使得身側的程香不禁眯了眯眼:“原來你還是梅花神針傳人……”

  程香這句正是說出了在場眾人的驚疑,對於傳奇式的初一,他們早已熟悉她的武功經歷,沒想到今日又讓他們大吃一驚——失傳兩百年的梅花神針重現江湖。

  冷雙成手背交叉而握,鎮定地說了一番話,語聲不急不緩慢條斯理:

  “在下正是梅花神針第三代傳人,但因在下體制陰寒,數日前飲酒誤事,烈酒之氣引得周身冷熱失調,恐怕施針會誤了火候,所以要請一名杏林高手代以針灸,而能擔當此大任的,只有藥王唯一聖手高徒——孤獨凱旋。”

  眾人堆里又炸開了花,遙遙相對的神算子首先回應:“此時要找出孤獨公子,簡直有些無稽之談!”

  一直靜默不語的趙應承卻開口說道:“好,我去請孤獨公子。”

  冷雙成微微一笑,退至原處站定。

  程香驚奇不已,先是惡狠狠地盯著趙應承背影,爾後想起什麼似的回視冷雙成:“我說你剛才怎麼那麼鎮定,原來你早已打定主意。”

  冷雙成苦笑一聲:“這次你是真錯了,苦於到處找不到孤獨公子,我才試試在這幾個遍布眼線的人面前提提……”

  程香冷哼說道:“哦?怎麼一試就被你試出來了?”

  “我始終覺得這事蹊蹺,武州當時僅有你、兩位世子和孤獨公子相識,誰會特意去古井等著公子出現,所以我才碰碰運氣……”冷雙成只是小心陪笑。

  程香冷冷一笑,又說道:“冷雙成你真是狠心,秋葉還躺在裡面生死未卜啊,你倒有閒心思說笑。”

  冷雙成正色回答:“生死各安天命,這是秋葉公子選的結局,不能怪罪別人。”

  程香細細瞧了半晌,最後啞然一笑:“原來是生氣了,想藉機整整他……”想到即將能再次見到孤獨凱旋,她心中五味雜陳,沉默了下來。

  冷雙成並不辯解,哂然一笑,不知是被猜對心思而羞赧還是笑話程香的自作聰明。

  程香靜默一刻,又忍不住好奇問道:“我覺得不大對勁,你老愛糊弄人,你實話告訴我,如果沒有孤獨……凱旋,你是否有把握救醒秋葉?”

  “實不相瞞,如果不利用這次機會,孤獨公子恐怕還不能出現。”冷雙成悄悄對程香說道,“至於施針,稍有醫術者都行。”

  “你這腸子……”程香狠狠地剜了她一眼,“別又露出那種懶洋洋的笑容,小心我撕了你的皮!”轉過頭後,又驚呼一句:“妹子,你站這裡做什麼?”

  靈慧不知何時走至花木那邊,耐心地等待兩人說完,才微笑啟口:“靈慧想請初一借一步說話。”

  “該來的,跑不了。”冷雙成喃喃自語,尾隨趙靈慧而去。

  靈慧帶著冷雙成一直沿著彎彎曲曲的長廊前行,冷雙成也沉得住氣,一路上只走不吭聲。

  庭院深深,綠蔭如雲,亭台樓閣迷濛在柳絮紛飛之中,漸漸亂了人的雙眼。靈慧推開葉府書室門戶,裡面陽光慘澹,飛舞著清冷的筆墨書香。

  趙靈慧先站立片刻,看著光線,細細回想房間給她遺留的殘影。

  “這裡是我第一次見到世子的地方,那時候他正握筆書寫,直到最後一撇才冷漠地抬頭看了我一眼。”靈慧微微一笑,手撫著書案緩緩走動,“我喜愛他,不是因為他的外貌,而是我看到他寫的那副字墨……沒有哪個男人的字跡能像他那麼磅礴大氣,那麼堅定不移……我常聽姐姐給我外面的逸聞趣事,我雖生於皇家,卻對江湖好奇不已,我聽到了許多關於世子縱橫捭闔的手段,心裡更加堅定了我想嫁給他的想法,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與父王並肩,一同執掌江山。”

  冷雙成依然交握雙掌,鎮定地立於階下,不言不語,瘦削的下頜,挺硬的白領讓她的唇看起來有些淡漠。

  靈慧看著她,微笑說道:“葉府的眼線其實極早就告訴了我一切事情,我知道世子甚至為了你罔顧父王情面,一心替你遮掩古井泄密之罪……現在世子的境遇非常尷尬,我出宮時父王正在擬定第二次賜婚的聖旨,如果他這次再忤逆父王的成令,父王因多次被拒老羞成怒,勢必要開始裁奪他的勢力,這樣世子前途堪憂。”

  冷雙成低斂眉目,雷打不動地佇立。趙靈慧並不了解冷雙成的習性,瞧了眼她側顏喜怒不形於色後,又慡快地繼續說道:“世子曾於十日早朝後找過我,放下狠話要怎樣做才能滅絕我和父王的逼婚之心,我當時心痛如焚,脫口而出說了一句‘不是我阻攔你,而是以吳總管為首的辟邪能接納她嗎’,這種想法後來在吳總管拜訪時得到了證實。他聽完這句話後冷漠一笑‘吳算子是麼?我要他第一個向冷雙成磕頭認錯’,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喊你的名字,他的那種冰冷入骨的笑容我至今都記得。”

  “冷姑娘如此聰明,只怕也看出來了吳總管對你的敵意。辟邪四大莊院執掌,冷琦被你累及送命,白璃因為得罪你被世子廢除雙膝……”靈慧說到此時不由得頓了頓,因為她看到一直巋然不動的冷雙成居然晃動了下,“東閣先生為了捨身救你,不惜活活轉換寒毒疼死,由此可見,人才凋落的辟邪僅剩總管。吳總管是前代莊主託孤的重臣,如果他不承認你,天下人未免就會笑話世子殿下,使你們兩人蒙上辱名……”

  冷雙成面沉如水,心裡卻禁不住想起了往事——初出辟邪之時,她一心想逃離,命運卻把她送到了北塞;東閣先生和吳總管為了她各持一邊,直至先生死去這場冤孽還未消失;最重要的是,她想起了蕭喬託付給她的事情。

  靈慧看到冷雙成從頭到尾一直靜默不語,看似沉吟片刻後,她突然抬起頭說出一字:“好。”

  靈慧極為驚奇,聰明人都聽得出來她在阻攔冷雙成、成全她自己的婚事,沒想到冷雙成面無顏色,就這樣慡快地答應了這個字。靈慧奇道:“冷姑娘聽明白了我的意思?”

  冷雙成面朝她說道:“江湖兒女,率性而為,我自出生起就做不得選擇,這次我可是大膽地選了,我願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,做我想做的事情。這樣成全多人心愿,何樂而不為?”

  靈慧見她落落而談,反倒有些侷促地反問:“冷姑娘難道不喜……世子,不想留在世子身邊嗎?”

  冷雙成嘴角一勾微微笑道:“實不相瞞,秋葉公子一反常態地遷就我,著實令我感動。但作為回報,我不能誤了他前程,更何況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……”

  說完後拜了拜,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室。

  趙靈慧看著那方雋秀的背影,心中喟嘆不已:“除了笑容有些勉強,這人性子倒是從容大方。”

  氣派典雅的寢居里密不透風,燃著白玉蘭燈罩,將一切映得熒熒閃光。紗帳垂幔處靜寂躺著毫無聲息的秋葉依劍,黑檀案幾前面壁立著紋絲不動的冷雙成。

  門外傳來了一步、兩步沉穩的腳步聲,仍是那般不急不躁,不徐不緩。

  孤獨凱旋淡淡地推開門,時隔一年之久,就這樣毫無預見地再次出現在冷雙成面前。他的臉頰瘦削如竹,仍是不能消損他英俊清雅的輪廓,浸在朦朧的燭火中,臉龐宛如一塊半透明的美玉。他默默掃視一眼,明亮雙眸落於面壁站立的冷雙成身上,不再移動半分:“想再見你一面,是如此之難。”

  冷雙成身軀一動,緩緩地匍匐下拜:“初一已得知是趙應承軟禁了公子,心下惶恐,揣測是初一連累了公子……”

  孤獨凱旋聽著她哽咽的語聲,避了避身子,淡淡地咳嗽一聲:“不關你事,是趙公子為了追尋一人下落,請我於世子府做客,他並沒有為難我。”

  冷雙成聽後心下稍安。

  孤獨凱旋又說道:“初一,隔了這麼久,你還是愛行此虛禮……起來吧,程香已經轉告我一些事情,只要能讓你離開這裡,你叫我做什麼事都可以。”

  冷雙成默然起身,先背對室內兩人片刻,然後以穩定的嗓音問道:“公子,可以開始了麼?”

  “你面壁而立如何開始?”

  冷雙成寂然一笑:“公子有所不知,我不能迴旋面目看身後的秋葉世子。”

  “為什麼?”孤獨凱旋加重了語氣。

  “我不敢看他,我怕他怪責我……請公子不要再追問了。”

  孤獨凱旋嘆了口氣:“外人看不出來,我卻知道你終究逃不脫,多少是動了真情。”說完這句後又嘆了口氣,仿似這次的嘆息是為了他晚來的機會而悔恨。

  冷雙成沉默了會,才開口說道:“請公子留心細聽,我傳授你梅花針灸之法:先施針於上半身的左章門穴,右章門穴,左商曲穴,右商曲穴,水分穴,關元穴,中級穴,還有重要的丹田穴,依次而上次序不能顛倒……”

  孤獨凱旋喘息漸起,微微迴蕩於密室之中,冷雙成聽後咬了咬牙,忍住了回身探視的念頭。等到蒼白的秋葉依劍身上遍布銀針後,孤獨凱旋體力透支過度,大汗淋漓地走到冷雙成身邊。冷雙成面上一凜,出手扶住了他虛軟的身形:“公子還好麼?”

  孤獨凱旋打量了她面容一眼,淡然說道:“出了葉府,我有些事情要問你。”

  葉府莊院裡淡藍的天,悠然的雲,翠綠的竹,繁複似錦的花,潺潺流動的溪水和往日並無不同,冷雙成全身所有的感覺,在一路行來卻有些茫然,也不知過了多久,她才能感覺到身後一直有人跟著她,腳步遲緩深重,至於他是誰?跟著她做什麼?她思想全然被秋葉離奇舉止所牽制,其餘的無心過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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